6月7日，《财富管理》杂志发表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副教授吴飞的专访，他表示，风险不可捉摸，但可以通过管理风险一定程度上控制风险，以便在风险来临时，能减少甚至避免风险带来的后果。

分类管理家族风险——专访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副教授吴飞 

一万次不系安全带没出事，不能证明安全带没用；一次事故就能证明安全带是有用的。

这是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吴飞举的一个例子，用安全带之于车，来形容风险管理在家族财富管理中的角色。它形象的告诉我们一个道理：风险不可捉摸，但可以通过管理风险一定程度上控制风险， 以便在风险来临时，能减少甚至避免风险带来的后果。

每一个家族从创富、守富到传富的整个过程中，会面临的风险不计其数。有时可能仅仅因为一个不起眼的风险未处理得当，进而导致整个财富大厦的倾塌。如果我们将家族面临的所有风险进行分类，根据分类制定一个系统的风险管理预案，使得处理每一种风险要素时都有章可循，风险便不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。

值得欣慰的是，随着中国财富阶层的迅速增加，中国的财富管理行业已经起步并持续向上发展中。只是由于发展时间短，实践经验少，还有很多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：比如，市场上真正适合为家族财富管理提供服务的机构仍是凤毛麟角；比如，说服家族关注风险，让他们接受为其制定风险管理预案还存在不小的阻力。

面对这样一个舶来行业，如何在借鉴经验的同时，认识到中外家族的不同？如何在制定预案和检验效果的反复实践中，找到更合适的中国模式？尤其是如何正确的认识家族风险，做好家族风险管理，本刊记者采访了在这一领域有着深厚造诣的吴飞教授，听他谈一谈家族风险的管理。

问：每个家族的情况不同，风险也各不相同，该如何识别这些风险并制定不同的预案？ 

吴飞：你说得很对，每个家族的情况不一样，面临的风险是应该不一样的。但这仅仅是从单一个体的角度来看，如果把整个国家所有的家族放在一起看，应该是能找到一些共性的。

我们曾经做过一个尝试，将大样本的家族风险进行简单的分类。根据家族所拥有的财富类型， 简单分为四个部分

1是与家族企业相关的风险，比如企业所有权、控制权，商业战略，企业的内部管理， 继承权、领导力的传承等；

2是与金融资产、实物资产再投资相关的风险，比如说投资的战略规划、资产配置、战术执行涉及到的基金经理的选择、资产的选择等；

3是与资产的安全、合规涉及到的风险：比如说税务合规，跨境资产规划、配置，法律风险，个人安全性风险等；

4是最大的也是比较容易忽略的，家族内部关系、家族的延续性导致的风险：比如说家族成员关系、家族治理、个人隐私、家族团结、教育等。

有时，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首要的风险，对于另一个家族往往显得不那么重要。如果我们根据这些共性将风险分类，在分类的基础上，再根据每一细分的风险要素，制定相对应的风险预案。这样碰到风险时，家族就可以将自己的风险，套到四个类型中，以此为基础，找到固定的风险解决方案，预案的实施就能起到防范或减缓的作用。

问：在为家族制定风险管理预案中，最困难的是哪一个环节？

吴飞：根据我的经验，我觉得应该是，如何说服家族来接受为他制定风险管理预案。有两个原因，简单讲一下：

一方面，风险是非常抽象的。我们谈风险，很难量化，很难具体描述。收益率不一样，有个百分比可以直接看到。所以要说服客户关心风险，有一定的难度。

举个例子，大部分人买车，关注的是一辆车表面可以看到的东西，像它的颜色、款式、内饰， 却很少人会问到像刹车等里面的安全装置，假如你在推销一辆车，一味的跟客户讲它的安全，其实很难卖出这个车。这是由风险本身的特性决定的。

另一方面，在制定一个风险预案时，最重要的基础就是，能够得到客户的全盘信息，家族的情况、成员的情况要有一个非常详细的了解。这里涉及到所有成员的全力参与，过程耗时耗力； 而且要将家族、财富、成员关系理的非常清楚，涉及非常大的隐私，一般中国的客户比较不愿意把这些信息披露出来。

问：如何评估风险管理预案是否有效？ 
吴飞：我觉得评估一个风险预案是否有效，有点像评估一辆车的安全带是否有用。可以这么说， 一万次不系安全带没事，不能证明安全带没用，但是只要一次事故，它就可以证明安全带是有用的。

总的来说，我认为评估一个风险管理预案是否有效，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。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，当风险发生以后，我们来看预案产生的效果。也就有点像做车辆的碰撞测试，测试完以后就能看得出系安全带和不系安全带的效果，但实际上，这样的效果评估肯定不是最优化的。因为这种情况下，已经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了。

退而求之，通过过往碰撞的数据、案例，来教育客户，让他们看到事故发生的严重后果，有预案和没预案的区别，也是一种方法。不过，这种效果更多的是一种感官上的认识，没有实际的冲击，也就不会有切身感受。

有些风险是没有任何预兆的，发生后也没有一个缓慢变化的过程，这种情况下，很难评估效果。但如果有一种风险是动态的发展的，通过初期阶段采取措施，帮助家族减缓或降低了风险，那么就可以看得出，我们设计的预案是否有效果。这是一种相对比较好的情形。

问：您认为什么样的机构适合为家族制定风险管理预案？ 
吴飞：我们刚才谈到，影响一个家族的风险要素，细分起来可能有几百种。这就意味着家族面临的风险种类是非常繁多的，很难有一个机构能够解决所有的风险，帮助客户制定一个全方位的预案。

有一部分机构也在做这样的工作，不过着力点往往在一个角度，针对某一类型风险。比如婚姻律师可以解决婚姻风险，但很多时候是风险发生后的危机应对做法；另外一种常见的方式，是通过销售某一类型的工具 、产品，帮助客户解决风险隐患，比如提供家族信托的机构。很明显， 他们的目标是销售产品，把家族信托当成一个解决某一问题的工具，其实很少站在整个家族的角度，做一个全盘的规划。

如果有这样一个机构，希望从事风险管理工作，来制定预案的话，我觉得应该是在全盘的规划下，搭一个架构，这个架构下包含信托、保险、其它金融工具等，还有各领域专家合作，共同为家族制定风险管理预案。其中，必须具备的关键参与者，应该有会计师，能梳理整个家族的资产、负债、产权等信息；应该有律师，能防范各类法律风险；应该有一位投资领域的专家，来做全面的资产配置，通过多元化的方式来降低某一类资产损失对家族造成的影响，进而来降低整个家族面临的风险。

目前我没看到过，国内市场上有任何一个机构，在从事全方位的风险管理工作。国外一些优秀的家族办公室，是比较符合上面要求的，不过在国内，很多机构打着家庭办公室的名号，却无法提供相对应的服务。

问：国外的风险管理模式适合中国吗？为什么？ 

吴飞：家族财富管理，本身就是一个舶来产品，在中国也算是一个新事物。中国的家族财富是最近这二十几年才积累起来的，因此，目前我们没有系统的风险管理方面的研究，要学习、借鉴家族财富管理经验的话，首要的来源还是国外的案例、经验。

从风险管理角度来说，中外有很多不一样的。比如讲到家族财富管理中的‘财富’两个字， 中外家族的理解偏向不一样，涉及到家族所接受的服务类型也不一样。

财，这个字，是由两部分组成。左边的贝，是指物质财富，右边的人，可以理解为人力资本。国内外的定义和着重点是不一样的，相对来说，中国家族更看重物质财富的管理，面临巨大资产损失是家族担心的首要风险；但对于国外家族来说，更多关注的是家族内部成员的关系和家族的延续性，所以他们更愿意花时间在整个家族的传承规划、内部沟通、决策透明度这类相对软性的风险。即使同一类型的风险下，对于细分风险要素的着重点，中外家族也有不一样的地方，比如说， 在企业涉及到的风险里，中国企业家更看重所有权、控制权方面的风险，国外的企业家更看重企业治理方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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